大江的小屋
艾树池
我不是一个喜欢扎堆儿、凑热闹的人。一为口拙,吝于言语,一为身懒,无意酬应。以至于某个热情洋溢的场面、某些风度翩翩的人中、某次高谈阔论的聚会,我往往缄了口,脸上布满村相,周身洋溢土气。所以我的朋友并不多。好在“朋友”二字不是以数量而是以质量而论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省会,大江便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因了性情,也因了缘分。
大江原名江书学,年近不惑。但因其五官英俊、书卷气息,使人常常忘记了他的年龄。而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厚道、他的质朴、他举手投足流露而出的谦和古风以及他对书法的韧性与拼劲,使我一直把他作为同龄的书友。我们住的并不远,同一条大街,不过百米之遥。一个秋日的午后,一部二轮的单车,载着两个躲藏在都市一角以笔墨为乐的人,聚首在他的小屋。结识多少年了,偌大省会,一箭之途,犹若比邻,我却是第一次走进他的小屋。现在想来,我为自己的疏懒而自责,也为自己的迟到而后悔。
其实这里并不是他的家,我指的是世俗眼中与父母、与妻儿一起生活的家。这里其实正是他的家,我指的是一个书法家眼中情感迸发的家园、精神驰骋的故乡。这是几间闲置的平房,大江借了朋友的照顾,才有这样一个简陋而寂寞的所在安顿身心。所以如此,绝非做做样子、装装洒脱,而是不得不如此。因为家中太过狭窄、太过逼仄了。小屋前的几株石榴树,已被秋日的风带走了往日的绿色,剩余了黄叶和数不清的因人迹罕至而悬挂在枝头的石榴,几只灰喜鹊因了我们的到来,打一声招呼就飞走了。这显然是一处被喧嚣遗忘的所在,在四周不远处高楼大厦的映衬下,越发孤单、凄冷。大江就在这里耕种着他的春天,守望着书法的麦田。一架床、一张桌、数管羊毫,几刀宣纸……对于我这样一个生活、工作在高楼里,一面享受现代文明的种种便利一面又恨恨地诅咒喧嚣、污染、绿色流失、世道浇漓的人,常常梦想人性的淳厚、生活的俭约与精神的丰盈,但真正置身于这样一处所在——大江的小屋时,我才知道我的梦想也只是梦想,进一步反检自身,就发现了内心深处掩藏的虚伪与脆弱。在此之前,我没有想到大江那些清雅秀逸,骨峻神丰的小楷册页、扇面就诞生在这里,我也没有想到那些激情洋溢、生命交响般的行草书就在这里完成一挥。其实,我应该想到,大江小楷中流淌而出的静谧与清迥不正与这座小屋的氛围很是协调吗?他那下笔如风、沉着痛快的行草不正恰似窗外秋风中石榴树的欢舞吗?
认识大江是从认识他的小楷开始的。他的小楷取法颇广,而于钟繇、二王、文征明、王宠诸家用心尤苦、着力尤多,得笔而生韵,博采而归一。2002年他的小楷册页《北魏孝文帝变法》入展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 。2004年又出版了《大江书小楷乐毅论》一书。二者同为其小楷代表作,时隔未远面貌却殊。前者用笔刚健如刀,点画生姿,骨朗而神清;后者含蓄蕴藉,古朴端庄,笔简而意浓。二者各得其妙,自不需强分轩轾,但于此间或可窥知如此消息:大江勤奋、多思而执着。小楷虽多佳构,但他并未自足于此,他正在不断地将古典精华依据自身审美融会生发,走向一个更新的境界。小楷之外,大江于行草倾情亦深。尤其可喜之处在于,他从追慕多年的启功书法中挣脱出来。或许是被明清书风中狂肆一脉点燃了性情中的另一面,读其近作,徜徉于王铎、黄庭坚、傅山、王宠、八大之间,而于王之气势、黄之体式汲取尤多。我认为大江已经找到了草书的真感觉。如果要用几个字来概括的话,“渐入佳境”最是妥帖。大江的草书正在逐步走向与其楷书比肩的高度,草书与楷书已经成为大江精神翱翔的双翼。我们有理由期待着他更多的精彩。
在这个秋日的小屋里,欣赏大江的作品然后口无遮拦、随意评说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因为现在没有多少人喜欢聆听。也因为这里没有权威也没有命令,没有热闹也没有寒暑。这里有的只是享受,享受艺术的欢欣也享受艺术的悲苦。
在这之后很久的日子里,我依然时时想起那次相聚,想起那间秋阳中的孤独小屋,更多的则是屋前秋风中摇曳的那几株高大的石榴树和树上数不清的因无人采摘而悬挂在枝头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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